ALNirvana

Hinc lucem et pocula sacra.
纽蒙迦德在职法师

【恰逢花开48H|2.24|20:00】团圆(下)

Summary:原著向2w+ 与元宵节重合的生日夜,张佳乐在列屏群山重现繁花血景后迎来人生中第一次团圆。

Notes:原著向;内含S2-S9大量双视角回忆;我流双花;时间线重合,又名你看到的,就是当下发生的。


*因为某些实在令人费解的原因本文只能分为上下篇发布。上文可见合集第一篇。


       触及口袋中再睡一夏账号卡的凉意让孙哲平回神,刚抬眼便发现张佳乐已经将用过的竹签拢在一起放在桌角,五指张开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道:“大孙?”

 

       孙哲平没说话,直接去看扭头探过来看他的张佳乐,他没给张佳乐收手的机会,直接用左手对上对方的掌心,在张佳乐的错愕中,把人手掌顺势压在沙发上,手指穿过爱人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张佳乐愣了一下,也没说话,但只坐回去,轻轻反握住孙哲平的手指。

 

       恒温的宿舍早已融掉了孙哲平进屋时带进的冷气,张佳乐掌心热热的,一点点去暖孙哲平的手心,两个人感受着由对方带来的、与自己不同的温度,冷也好热也罢,哪怕中间隔着一层缠绕在孙哲平手掌与手腕上的绷带,最终也都在两人交叠的手指中化为一致。

 

       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坐着,孙哲平看着张佳乐恍若无事地单手把剩下的小食吃完,给自己猛灌可乐,但握住他的手没有一点抽回去的意思。

 

       时光推移,夜幕更加深邃,窗外炸开的烟花声也渐渐多起来,由远而近,绵延不绝。

 

       短暂的沉默之后,张佳乐看了看蛋糕,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孙哲平说话,天南海北,什么都聊,开心的时候欢喜雀跃,生气的时候大骂几声,仿佛他还是那个神采奕奕无忧无虑的张佳乐,仿佛第五赛季后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过空白一片却暗如黑夜的那几年。

 

       张佳乐伪装的很好,如果现在与张佳乐并肩而坐的是孙哲平以外的其他人,那么几乎每一个人都会被张佳乐表现出来的情绪感染,张佳乐就像一只跃动翻飞的、为众生代来福音的、象征着春天与希望的知更鸟,被赐福的人会不由自主地追寻张佳乐的节奏,踏入他施法创造的一场又一场花盛。

 

       但他面对的是孙哲平。

 

       跨越千里的关山重重,走过盛开的繁花种种,从北京到昆明再到青岛,经年来朝夕相伴、精神相交,此路多崎岖,却作同心侣。他们是挣开所有后天世俗强加给他们的枷锁,剥开所有自愿的不自愿的伪装,如乾坤朗朗不带半分利欲纠缠的爱人。

 

       这是两个灵魂的赤【双花】裸相见。

 

       于是孙哲平只是深深地望向张佳乐的眼底,收紧了与他十指相扣的左手。

 

       张佳乐停住了。

 

       旧烟火的余迹划过天空,又有新声在突然归于静寂的小小房间外不断炸开。

 

       孙哲平想起第三赛季他们互相表明心意的那天,也是一个像今天这样打完常规赛的冬日,张佳乐带他去南湖公园看烟花。

 

       薄雪如柳絮交错相叠,浅浅地覆在花木上,柔软而轻盈。雪霁空晴,腊月里的冷风早已将降雪的云翳吹散,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升腾的烟花在空中幻化出瑰丽的色彩,倒映在白雪之上。尾翼划出的弧线,似乎是连接人间与天堂的阶梯。

 

       人潮涌动,欢呼声、喝彩声、热烈情话、家长里短、孩童啼笑一齐交织,融成人生百态万家喜乐。张佳乐拉着孙哲平隐没在人海里,烟花次第升空、直冲云霄,在万千烟火一齐在最顶端炸开的瞬间,张佳乐踮起脚尖揽上孙哲平的脖颈,气息吐在孙哲平的鼻尖,他说:大孙,新年快乐。

 

       而后张佳乐吻了上来。

 

       就像现在这样。

 

       “我那几年......”

 

       “不用说,我知道。”张佳乐没给孙哲平开口的机会,翻身一撑直接跨坐在久别重逢的爱人的身上,双手搂住孙哲平,动作大到直将臂弯都担在孙哲平的肩上,似要将对方揉进自己的血肉。唇【双花】舌【双花】强硬地撬【双花】开孙哲平的双唇,张佳乐急切地去吻,不讲任何章法,横冲直撞险些磕到牙,孙哲平安抚性地从头发一直抚摸到张佳乐的脊背,一点点夺回主动权。搭在孙哲平双肩上的小臂不断收紧,张佳乐搂他搂的更紧,孙哲平积极回应着张佳乐,他托住张佳乐的大腿,将爱人的身子往怀中带。

 

       与那个烟花下交换的温柔而缱绻的吻不同,此时唇齿【双花】相交的他们就像两头相互啃咬的狮子,张佳乐不肯随着孙哲平安抚性的吻慢下来,执意用他从未在情【双花】事上表现出的莽撞去在孙哲平唇齿间撕【双花】咬,血【双花】腥味在口舌中蔓延,张佳乐绷着的时候甚至咬破了自己的唇【双花】瓣,看到人吃痛皱起的眉头,孙哲平去舔舐张佳乐的伤口,将血珠卷进唇【双花】舌度送,但张佳乐仍没有慢下动作——


       一瞬间他迫切地需要痛,他需要痛来证明这一切是真实的,需要将痛化作尖椎去狠狠地砸开、凿开早就被层层禁锢冰封三尺的躯壳,让心脏重新跳动、让冷寂的血液再次沸腾、让漂浮的灵魂落地归位开口说话。

 

       他们紧贴着、缠【双花】绵着、感受着对方的怦怦跳动的心脏,不同的心跳声透过皮肤,震荡在彼此的胸腔,直将灵魂也一同共振。

 

       张佳乐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直到最后一点氧气耗尽才肯放开孙哲平,生理性的泪水盈在眼角,他抿抿磨得水润的双唇,手从对方的后颈抽回,攥住孙哲平的衣角,而后抬眼正对上对方的双眼,一遍遍地描摹孙哲平的轮廓。

 

      “还走吗?”张佳乐收紧攥住衣料的手指。

 

      “不走了。”

 

       红色长发终于落入孙哲平的肩头,泪水悄悄洇入毛衣上的羊绒。孙哲平极尽温柔地抚摸着张佳乐微微颤抖的脊背,一遍遍地承诺。张佳乐比起之前更高挑些,但身量却更瘦了,指腹抚过衣料,因前拥而分明突出的脊骨硌得孙哲平心里生疼。他很清楚张佳乐这几年面临着怎样的黑暗,又是如何护持着那点微微颤动的星火跋涉在泥泞当中。

 

       被命运骤然扼杀的花枝还来不及绽出新芽,少年总有大把时间去燃烧自己的青春,他们那时足够年轻,年轻到不必去急切地培养接班人,但谁也没想到命运当头棒喝,青黄不接的梯队建设让偌大一个百花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能再次与弹药专家匹配的狂剑士。被骤然打翻棋盘的队伍更不知该如何落子,于是双核时代的开创者在他的搭档伤退后以一己之力撑起了长达两年半的疯狂。

 

       张佳乐不是独狼,却必须要做那个如同独狼的头狼。

 

       那时的百花就像让人垂涎三尺的肥肉,悲悯的、唏嘘的、窃喜的,种种目光都如都潜在暗处,像锐利的刀锋,时刻要趁张佳乐不备将他摁作砧板上的鱼肉撕开分食。

 

       花边小报的传闻则更加旖丽,哪怕身处大洋彼岸,那些被大数据监控下的娱乐性“头条”新闻仍能被无孔不入地精准推送到孙哲平的手机上。张佳乐在他的战场上厮杀、持枪跳跃,用血来浇筑繁花,一次次带领百花杀入季后赛,可那些被联盟人尽皆知的坚韧和对胜利的坚定在好事者口中却变了味,他们调笑着,像在看一个充满幻想的、可笑的、甚至精神错乱不切实际的寡妇。

 

       张佳乐一次次攥住胸口的衣料,直至将胸前百花的队徽都攥进自己的手心。他变得越来越冷静,越来越老练,人前说话从欢脱跳跃到滴水不漏,打法更炫更疯,百花需要一个无坚不摧的神,那么张佳乐就去成为这个神,所有的情绪都被埋葬进弹药炸开的光影之下,百花缭乱从硝烟中走出,只留闪耀着金色羽骨的荣耀二字在空中闪现。张佳乐平静地走出选手席,不见半分悲喜。

 

       他们对张佳乐的称呼渐渐变成冷静的疯子。

 

       但蜂目早露,豺声已振的恶魔怎么肯放过他,当第七赛季的百花停留在亚军的位子上,张佳乐退役的消息如一道惊雷炸开了荣耀职业联赛的论坛,铺天盖地的辱骂袭来,指责不仅来自于外界,扎向张佳乐心口的同样还有百花粉丝乃至部分队员的不解。他们骂张佳乐只是将百花当做夺冠的工具,指责张佳乐不负责任背弃百花,向他嘶吼他如何对得起百花。

 

       张佳乐没有去点显示999+的微【双花】博消息,只是平静地卸载了所有社交软件,他最后一次回到宿舍收拾好行李,关上那扇他与孙哲平共同生活过、他独自生活过六年的宿舍小门,所有的前尘往事都被留在那里,张佳乐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百花俱乐部,就像孙哲平离开时一样。

 

       当百花缭乱被霸图收购与张佳乐转会复出的公告传来,新的腥风血雨更如要撕碎天地的猛兽般咆哮着要将张佳乐吞噬。可谁也没想过,若没有当年的孙哲平与张佳乐,何以有百花,又何以有百花今日。张佳乐用血肉去哺育被他视作孩子一样的战队,用尽了所有的精力与心血,却又落得一身骂名。没人想过,张佳乐早就可以一走了之,他是最不欠百花也最不必为此承担许多的那个。

 

       插入再睡一夏账号卡,以最快速度将狂剑士通过神之领域试炼的孙哲平再次点开论坛,看到首页飘着的那些对张佳乐或攻击或维护的帖子只觉得好笑,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一边依赖着张佳乐,将张佳乐视作可以无限吸食的血包,渴望着联盟首席弹药专家能继续带给他们无上荣光;一边又竭力搜刮恶毒的字眼将它们排列组合冠在张佳乐的声名之前,试图从精神到肉体全方位对张佳乐进行控制,将他牢牢绑在早就已经不堪重负亟需新生的花树上,他们像对待一个贞洁烈妇一样要求张佳乐从一而终,永远跪在圮塌的神庙前忏悔,还不忘让他肩挑一座高高竖起强压下来的牌坊。

 

       去你【双花】妈的。

 

       这些话张佳乐心中有,但他道德感太高,责任心太重,不会讲出口,那孙哲平就替他来说。

 

       孙哲平把手放在张佳乐的后脑上,像曾经一样顺着爱人散开的头发,直至对方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

 

       下巴搁在孙哲平的肩上,硌得张佳乐有点痛,他扭扭头,将脸像鸵鸟一样再次埋进孙哲平毛衣上的羊绒中,良久不做声,只是静静地抱着孙哲平。他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想起孙哲平的诊断证明下来的那一天,那张薄薄的纸怎么会有那样重如千钧的重量,那样沉那样沉地压下来,一下子给他们两个人的未来判了死刑。那一瞬间,乃至孙哲平离开前的日子里,张佳乐竟找不到一个词语能准确形容当时的感觉。或许是人体有本能的自我防护反应,想象中的撕心裂肺并没有到来,张佳乐像身处真空一般,四周的空气都被抽走,他什么也感触不到,对外界刺激做不出任何反应,甚至刻意去哭都落不下泪来,他只是一遍遍地搜各种治疗资料,僵滞而恍惚。

 

       可当时间的车轮渐次向前,他越来越觉得冷,越来越觉得难过,天地之大,却不肯施舍相依的鸟儿一处窝巢。

 

       等孙哲平离开,百花止步亚军,圈内圈外的友人给他发来信息,好心询问他的状况,但他却没有心力去点开一个个红点,后来他才知道,人难过到极点的时候,是没有力气回应外界也讲不出什么话来的。

 

       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悲怆。

 

       再后来,他独自一次次扛起百花的旗帜,也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倒不是故意的、或对谁有意见,只是觉得这前情回顾太过冗长,而讲出口也没有什么特殊意义。他没事,仍在前行,仍在坚定不移地往前走,这对那时的张佳乐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孙哲平也没说话,只任由神游天外的爱人在自己怀里拱来拱去,直到张佳乐终于把过往回忆到几个小时前的列屏群山,他才想起最初想说却压在喉头的那些话,这些句子在他脑中、喉间打了许多个转儿,他并不着急有个确定答案,但又久久不去。于是张佳乐挑了一个他最想问的,冷不丁地开口,但没起身,声音透过衣料闷闷地发出:“如果我做不到呢?”

 

     “什么?”孙哲平吻吻张佳乐的发心。

 

     “杂念。如果我射杀不掉所有的杂念呢?”

 

       张佳乐撑住孙哲平的肩膀借力直起上半身,一双扑闪着长睫毛的大眼睛与抱着自己的人对视,孙哲平一时没说话,张佳乐也没有下句,时间与空气仿佛都凝结在此刻。

 

       蓦然沉寂,一切都静止了。

 

       孙哲平对上张佳乐的眼神,深深地看进张佳乐的眼底。

 

       这其中有太多的无言,又有太多的不言而言。

 

       犹豫、坚忍、渴望、祈盼,那双眼睛中的东西从荒凉到深茂,孙哲平参与过的、未参与过的纷纭往事不断聚拢又被时间的风吹散,这其中蕴藏了太多东西,蕴藏了太多张佳乐未曾说出口的东西。

 

       这世间的话并不都是为了说的,所以孙哲平在读,用心在读。

 

       他看着张佳乐保持着直身端坐在自己身上的姿势,宿舍暖黄色的灯光柔柔地投下来,仿佛给自己的爱人镀上一层浅浅的光边,色彩晕染开来,如同敦煌壁画上的背光,神圣又肃穆。

 

       就像一个圣人。

 

       一个由内而外永远燃烧着自己的圣人,一个色彩浓烈却清冷伫立着的、亘古不衰地庇佑着他的子民的圣人。

 

       一个张佳乐本最不想成为的角色。

 

       孙哲平忽然想起百花创立伊始青训营刚刚建立时,张佳乐问过他的一个问题。


       那时候趁着午休间隙,蹦蹦跳跳的张佳乐总拉着他去南湖公园遛弯,争分夺秒地聊现在,聊未来。

 

       勾肩搭背,他年轻的爱人摸着队服上独属于他们两个的特殊徽标,眼睛骨碌碌地转,少年人清亮的嗓音被和煦东风染上一层春色,一同被吹进孙哲平的心里。

 

       他听到张佳乐问:

 

      “什么是好队长好老师?”

 

      老树荫下摆着二三摇椅,《锁麟囊》的唱词从老收音机中晃晃悠悠地传出。

 

       回忆像薄冰一样一碰就碎,时间给记忆笼上一层薄纱,孙哲平已记不得当时听到的戏词内容,只约莫想起自己那时想了又想,想用个合适的语句讲给张佳乐听。

 

       在几个老票友谈起戏园子旧事的背景音里,他灵光一现,给张佳乐打了个最直白的比喻——

 

       梨园里的师父十个里五个狠角色,捧上去多少人也就熬干了多少人,捧上去的还都各个都是昏天黑地血里泪里熬出来的。

 

       剩下五个里两个没大本事,又两个不是玩意儿,掰着指头数一遍也就是最后那唯一一个能守着徒弟安安稳稳长大还能给人捧成角儿。

 

       好队长老师上哪去能那么好找?


      要他本事通天,要他教学相长,要他慈悲为怀,还要他琢玉必成器。


      然后呢?

 

      又得既不唯利是图,还得有血有肉有真心。

 

      实在是难。跟要当个圣人一样。

 

      孙哲平只模模糊糊地记得当时张佳乐跟着唱腔打着拍子附和他,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

 

       但他们谁也没想到,春日里那个随口呼应的问答竟真成了他们命运中的一条谶语;也更没想到,那时候欢脱恣意在赛季末聚会里大喊着坚决不要当队长的张佳乐,竟是后来这一群人当中最照着做的那个。

 

       当个队长,当个圣人。

 

       当命运骤然压下来的时候,张佳乐用自己瘦削却宽厚的肩膀扛起了一切。一肩挑着百花众人的愿望,一肩担着他们未完成的梦想。

 

       有人说,愿望和梦想都是有念力的,而重量是念力的实体化。

 

       张佳乐并不惧惮这些所谓的重量,哪怕重如泰山,他也能一样挑起往前走。可经年累月过去,愿望变成了杂念,生成了业障,生民给神、或者给圣人塑起的神像愈发诡谲。在金身之下的錾刻纹路已箍进他的血肉里,扭曲着要将他变作另一个人时,张佳乐决然地举起了枪。

 

       惊惧、不解、嘲弄、大骂,四面八方潮水一般涌来的各式揣度中,张佳乐极为坚定地宣告他要伐山破庙,伐自己的神山,破自己的祠庙。

 

       张佳乐一枪枪击碎那些或金刚怒目、或倒悬净瓶的自己,看邪佞尖叫着四散而逃,一种久违的快意让他浑身战栗。

 

       山崩地裂,祠圮庙塌。

 

       他不要做神,不要做圣人,神要普度众生,圣人要高台端坐,他们不能有七情六欲,不能有喜怒贪嗔,要太上忘情,忘情而至公。

 

       但张佳乐做不到,他渴望冠军,渴望爱人,渴望将自己一辈子都融进荣耀的赛场当中,他有欲有念,有爱有憎。

 

       普通人张佳乐只想做自己。

    

       他是个再真实不过的人,要活得精彩,也要活得热烈,情绪浓烈得像是迎着太阳盛放的向日葵,这种轰轰烈烈敢爱敢恨的性格是他特有的天赋,支撑着他一往无前。

 

       但就像悲剧往往只发生在好人与好人之间,谁都无法否认天赋有时也是诅咒。张佳乐能将枪口对准自己,也不会理会旁观者的口诛笔伐,但却实在难以将准星落在那些交织着爱与恨,凝结着他种种情绪,见证着他种种过往,渐渐团成、被命名为杂念的东西上。

 

       曾经有很多人告诉张佳乐,他应该放下一些东西,他不应该背负着那样多的责任与担子,休向来路问因果,持身正大,弹药专家既无孽障也无罪愆。

 

       这种话张佳乐不止听过一次,也不止想过一次。连同孙哲平也同样告诉他要将心底的杂念彻底射杀干净,子弹扫过,一切魑魅魍魉都应该在弹药专家的枪下匍匐乃至烟消云散。

 

       可如果他做不到呢?做不到决绝地射杀尽所有杂念呢?做不到彻彻底底地射杀尽所有的爱与恨呢?

 

       普通人张佳乐在给自己找一个答案,孙哲平也在给普通人张佳乐找这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谁都没有说话,但张佳乐喉头动了动,因为孙哲平正低下头牵起他的左手,将自己冰冰凉凉的指尖一点点握进手心里。

 

       轻轻弯曲关节,孙哲平让张佳乐的手背紧贴着他的掌心,就着他施下的力度攥指成拳,而后小心抬起,用缠绕着绷带的左手覆在自己环绕在张佳乐手背的关节上,像捧着一件珍宝一样将张佳乐攥成拳的左手环在中心。

 

       孙哲平俯下身,空气被吸入胸腔,而后他轻轻地、坚定地对着张佳乐被自己捧在双手中心、握成拳的左手微微开口吐气,气流从虎口吹过,张佳乐蓦然抬起头,但孙哲平只是继续延长着气流,就像他们无数次在比赛前做过的一样。

 

       当最后一缕温热的气息拂过张佳乐微屈的指节,孙哲平郑重地抬起头与同样眼眉跳动的张佳乐对视。

 

     “那就背着。”

 

     “那就背着!”

 

       静寂的空间内,两个声音不约而同地响起,重叠在一块,像掷入水潭的石块惊起无形无浪的阵阵涟漪。

 

       词句语音语调不同,但在两个句子重合的一瞬间,甚至在孙哲平牵起他的手攥成拳的那一刻,张佳乐已经确信孙哲平懂了他的想法,就像孙哲平确信自己能再次敲开张佳乐门,能再次与张佳乐坦诚相待。

 

       他久别重逢的爱人再次接住了自己。

 

       是的,那就背着。

 

       射杀不掉的就背起来,放不下的就打个包袱带着,选择另一种方式大跨步继续前行,这没什么不好,也没有对与错的划分,更不是懦弱的表现。

 

      孙哲平是这个世界上最全心全意懂他、理解他的人,但这不代表他们两个就像连体婴一样事事同一。拼图之所以能拼合,齿轮之所以能转动,并不因各部全然一致,相反,正是因为它们边型、锯齿的不同,才能牢牢地扣合在一起,才能带动一切向前运转。

 

       孙哲平能将一切魑魅魍魉毫不留情地尽数斩杀,不给任何杂念回头的机会,这是属于狂剑士的选择。而弹药专家张佳乐也有独属于他的方法。

 

       因为孙哲平懂他,才会给他那个心意相合的答案,正因为他们都曾一次次给予对方独属于对方的那份答案,他们才成为全心全意理解彼此的爱人。

 

       在张佳乐还曾迷茫犹豫的时刻,也曾举枪试了又试。弹药被一次次补充进弹夹当中,百花缭乱射出去的子弹在触碰那些杂念的瞬间炸开绚烂的烟火,强硬的攻势下,它们被火舌吞噬着、嘶吼着,张牙舞爪、疯狂地扭动着,试图攀附张佳乐的身躯,去堵猎寻的枪口。

 

       热浪扭曲空间,幻化出诡谲的色彩,直至天地俱寂,一切化为齑粉。

 

       张佳乐站在原地,静静地等待硝烟散去,可在猎寻归位的瞬间,时间空间骤然转换,比哈利波特魔法中的幻影移形还要迅捷,当世态万千重新归于天地之中,稳住身形的张佳乐低头看去,百花缭乱的身姿被浅花迷人替代,弹夹里满放着的,正是由刚才那张神级账号卡射出去的子弹。

 

       那些狰狞的面目的消失了,种种魂惊魄荡的、默然无语的、喧嚣骚动的,都一齐消失了。空旷的原野上,天空从张佳乐眼中降落,散落在绿茸地上的小花从他的眼眸中升起,张佳乐走过去,将那些小小的、颤抖的花朵捧了起来。柔柔软软,轻得像羽毛一样,张佳乐把它们捧在眼前,风吹过来,每一朵都摇摇荡荡地牵系着那些浓烈的情绪,刻骨铭心的过往,每一朵都摇摆着、摇摆着、轻轻游荡进他心中的花盛里。

 

       那些杂念是他的心魔,也是他的小花。

 

       阿德勒说,决定我们自身的不是过去的经历,而是我们自己赋予经历的意义。

 

       在那一刻张佳乐突然明白,阻拦他前行的从不是所谓的杂念,它们也没有好坏之分。就像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初一的月亮与十五的月亮形观不同,可实质并没有任何差别。诗人赋予月亮什么意思,月亮在那一刻就有什么样的意思,但不管人类如何落墨,月亮始终都只是那个月亮。

 

       初一的月亮没比十五的月亮少,十五的月亮也没比初一的月亮多。人也是一样的。

 

       是诸法无相,不增不减,不垢不净,不生不灭。

 

       旷野之中,花木的芬芳与泥土沾湿的气流紧贴着张佳乐的周身,亲【双花】吻着他的肌肤。张佳乐半屈膝蹲下,把那些小小的花朵捧起来,一朵朵收拢进包袱里,连同他的梦想一起打包背起,再向前。

 

 

       孙哲平揽着张佳乐,看着张佳乐笑着扑进他怀里,他笑得好开怀,直至肩膀耸动,毛衣洇出小小一块湿渍,凉意传到衣料下孙哲平赤【双花】裸的肩头,让爱人的动作一顿。

 

       感受到孙哲平动作的停滞,张佳乐直起身来胡乱擦了把脸,把泪水都抹掉,熟练地从孙哲平手腕上扒下那个他早就注意到的皮筋,灵活地将头发扎起来,绽开一个特别好看的笑,伸手去够被他们晾了好久的蛋糕。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我饿了!大孙我们吃蛋糕吧——”

 

       “好。”孙哲平蹭蹭他的鼻尖,也要去帮张佳乐解那些他亲自系上去的丝带。

 

       “别别别,你坐着,我要自己拆!”张佳乐手疾眼快地拦住孙哲平要拆包装的手,把人摁回小沙发上。

 

       丝带散落,蛋糕盒被张佳乐小心翼翼地拆开,一个如同莫奈油画般的裱花高定蛋糕显露真颜,红玫瑰攀附在荆棘上,越开越盛,在白地奶油霜中明艳如火。

 

       张佳乐显然被蛋糕吸引了,孙哲平实在太懂他花里花哨的审美点,又恰到好处地将它们以别样的形式展现出来。张佳乐眨巴眨巴眼,飞快地在孙哲平侧脸上留下蜻蜓点水的一个吻,将写有数字的生日蜡烛插在团花锦簇的中央。

 

       “大孙你先别动,我去关灯!要许愿的——”孙哲平看着张佳乐像小兔子一样飞速地往来于卧室与门口之间,大跨步灵活跳跃,与他回忆中那个少年的影子重叠在一块。

 

       灯光暗下来的瞬间,孙哲平同步点开了手机页面的手电筒,为张佳乐照亮。

 

       烛火在黑暗中跃动,在孙哲平哼唱的生日歌里,张佳乐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

 

       在追求冠军的道路上,张佳乐曾有过很多遗憾,圆满似乎是一个遥不可及的词语。但遗憾并不代表后悔,即使努力未必有全然的回报,张佳乐仍对自己拥有的一切心存感激,仍将过往的一切视作珍宝。

 

       冲击冠军,是每个职业选手的毕生梦想,但这并不意味着尚未拥有他的人不够传奇,不够精彩。张佳乐的攀登之旅已在珠穆朗玛峰的山巅,在峰顶上的人总想在最高处留下自己的足迹,象征荣耀的天际,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于是张佳乐想要继续攀登,让自己离天近一点,再近一点。

 

       但张佳乐同时也明白,他已经是站在峰巅上的那一群人之一,向下望去,第二道峰与第三道峰的攀登者,已将他们视作开拓前进的楷模。

 

       知足,让自己快乐且平静,向前,让自己继续挑战极限。

 

       奥林匹斯山上的神火为何而燃烧,那不是为了一个人把另一个人战败,而是为了有机会像诸神炫耀人类的不屈。命定的局限尽可永在,不屈的挑战不可须臾或缺。

 

       高扬风帆的小船自暴风眼中脱颖而出,从阴云四合驶向天光万丈的彼岸。面对凄风苦雨的摧残与塞壬诱人忘却初心偏离航道的歌声,张佳乐把自己牢牢地绑在了桅杆上。

 

      “生日快乐。”

 

       吹灭蜡烛的那一刻,张佳乐合十许愿的手与孙哲平十指相扣。

 

 

       零点钟声响起的时候,被主人爱护有加的星星床单早已在两个人的重量下生出褶皱。窗外鞭炮齐发,腾跃的烟花在黑暗中开出绚烂的花影,替星星遮住了眼。

 

       张佳乐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孙哲平迎上去,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昆明旖丽灿烂的午后,春风轻轻吻过他的脸颊,吹动他心中的春水,蓦然间,孙哲平突然想起了那折被时间模糊的唱词——

 

       这才是人生难预料,不想团圆在今朝。

       回首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

       柳暗花明休啼笑,善果心花可自豪。

       种福得福如此报,愧我当初赠木桃。

 

       桌案上,再睡一夏与浅花迷人的账号卡交错相叠,弹药专家与狂剑士并肩而立,迸发的子弹隐藏在剑光之中,直直射向未知的前方。

       过去、当下在此刻联结,上帝还不曾对未来掷下骰子,在命运为下一秒落笔之前,张佳乐闭上眼,跟孙哲平相拥而吻。

 

 

眼见残暴的时光与腐朽同谋,

要把你青春的白昼化作黑夜;

为了你的爱我将和时光争持:

它摧折你,

我要把你重新接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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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最后,一点后记与时间线问题的说明。

  

一、关于时间线的问题的些许说明。

  1. 笔者根据原著进行时间线推断的时候,依照第八赛季的时间来进一步推断第九赛季、第十赛季赛程基本是日期错乱的一个情况,尤其第九赛季挑战赛与常规赛同时进行,部分日期对不上。所以本文所采用的时间线基本依照@全职高手时间线整理 博博主发布的时间线与现实世界的日期对应进行写作,即2024年2月24日为乐乐生日、元宵节、常规赛第二十三轮。

  2. 根据原著设定,常规赛赛程内,每周六晚八点开始本轮次常规赛,2月24日星期六恰好为第二十三轮常规赛比赛日。且原著明确列屏群山名场面为常规赛后(参见原著第九百四十四章叶修与皇风队长田森的对话,及19:45分的明确点出)。本着以原著为核心,有缺则补的原则,因蝴蝶蓝并未在原著中指明常规赛第二十三轮霸图所对战队,遂私设为霸图主场,并将本文正文故事开始时间设定为列屏群山后,具体时间不做设定。

二、后记

       从23年12月26日有初步构思到最终落笔成文,历时两月有余,毫不夸张地讲,这是我写过的最艰难的一篇文章,但同时也是最畅快、最想写出来、写给张佳乐的东西。

       最初的最初,其实只想写一写从原著第950、951章平哥告诉他要彻底射杀心中的杂念到原著第1078章中乐乐讲他没事,哪怕背负着很多东西也没关系,他依然在一如既往地往前走的一个简单、又艰难的变化。这个变化和成长对我而言是十分有意思的,也是我很想去挖掘的东西,这是一种对自我的接受和认可,也是一种历经艰难险阻仍不改我心的成长。这是张佳乐最独一无二的地方。

       所以这篇文章的成文,可以看作是我为了一碟醋包了一盘饺子。

       而在推时间线的时候,当意识到蓝历列屏群山的重逢与张佳乐的生日在我们这个时空与元宵节重合时,这个文章的整体已经跃然纸上,就像史书留白一样,我很喜欢去探索一些原著提及又给予人无限遐想的地方,留白,意味着有无数的可能。虽然在建构这个可能的时候,最初有很多套比较虐心的方案,但在落笔的最终,我还是选择了这一场团圆。

       今年是喜欢张佳乐的第九年,这一路风雨兼程走来,我太想让张佳乐有一个圆满。既然世邀赛的光辉已在一年后隐隐照亮,那在这个特殊的生日夜,不妨与久别重逢的爱人来一场并不意外的团圆。   

       这并不是一篇非常流畅的文章,同样也与完美毫不沾边,仅仅是我流双花里在无数个时空当中的某一种“可能”,但我相信,无论在哪个时空当中,孙哲平与张佳乐都会相爱,都会并肩同行,而在追梦路上的张佳乐,永远热烈鲜活、永远勇毅坚强、永远一如既往。

       言不尽情,感谢看到此处的你。

       新的一岁,祝愿世界冠军张佳乐嘉庆圆满,得偿所愿。

       也借这个与张佳乐共迎团圆的生日夜,祝大家元宵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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